孟子问及音乐,吓得齐宣王勃然变色,古代君

我们看影视剧里古代君主在宫中听音乐，看舞蹈，都是表现这些统治者贪图享乐，生活奢靡。这真是天大的误导，让人把音乐和享乐划上了等号。

听音乐，原是古代君主的政治任务，并非我们想象的是享乐主义。按周礼，君主每天必须听音乐。不仅是器乐，还有声乐和舞蹈。曲目是有规定的，不同的场合，不同的时间，音乐的曲目也不一样。

比如款待大臣时，奏《鹿鸣》。视察大学时，奏《四牡》或《皇皇者华》。哪怕只有君主自己吃饭，也要奏《周南》或《召南》中的诗歌。更不要说重要的祭祀活动上，奏《云门大卷》《咸池》《九韶》之类的大型交响舞乐，相当于一台盛大的、史诗般的舞剧，场面非常震撼。

对于古人来说，音乐的主要功能是正心修身。而君主又是天下最应该正心修身之人。因为他肩负国家甚至天下的重任，德性上一点小小的偏差，都可能导致政策失误，并最终酿成人民的灾祸。

正心修身，是君主最大的政治任务。政者，正也，身正之人才能从政。听音乐，则是正心修身的重要手段之一。周公制礼作乐之后，君主都是以礼乐治国。中华文明，就是礼乐文明。孔子也说过，郁郁乎文哉，吾从周。

当然，修身要听雅乐，不能听俗乐。雅者，正也。雅乐也称先王之乐，是古代圣王传下来的音乐。圣人创作并整理音乐，是为使人“平好恶，反人道之正”，而不是“极耳目之欲”。

现代心理学也证明，音乐可以对人和动物的心理、生理产生巨大影响。通过音乐疗法，可以治愈某些心理疾病。甚至，有人给奶牛播放音乐，据说都可以提高产奶量。

但是，音乐也可能带来负面影响。比如有些非主流音乐可能令人狂躁，内心不安，甚至激发暴力。有的民间小曲粗鄙低俗，令人产生邪念；或者一些情歌小调温柔缠绵，令人意志消沉。如果创作者的德性较低，其音乐的境界层次也低，会让听者随之降低了自己的道德水准。

古代统治者并不会禁止民间流行一些低俗的音乐，但是对统治阶层的要求比较严格。特别是宫廷音乐，直接影响君心，更要有严格的规范，不是国君想听什么就听什么。

遗憾的是，春秋之后，礼崩乐坏，一些国君对自己放松了要求，甚至有些大臣出于不可告人的目的，引诱君主听世俗的音乐。

齐宣王也知道君主听世俗音乐是不对的，但是克制不住自己，沉湎于民间流行的小曲，不能自拔。犹今之人爱美食野味，明知不健康，甚至不合法，仍趋之若鹜。百姓好小曲，心有不正，尚无甚大影响。国君若好小曲，心益偏邪，国将乱矣。

而庄暴作为齐国大夫，有谏君之义，但不知如何谏，所以告诉了孟子。孟子当面向齐宣王问起这件事，他非常尴尬，非常紧张，就像一个犯错误的小学生受到老师的批评，吓得红着脸低下头，承认自己“非能好先王之乐也，直好世俗之乐耳”。

但孟子告诉宣王不必惭愧，如果你真的喜欢音乐，那么流行音乐和雅乐在本质上是一样的。关键看你喜欢独自享受音乐，还是与更多的人共同享受音乐。如果是后者，说明你的本质淳朴良善，可以做到与民同乐，使上下和谐。这也是礼乐文明的理想状态。

当齐宣王理解了这一深层意义，孟子将会继续引导他通过雅乐来正心修身，放郑声，远佞人，摆脱对世俗之乐的沉迷。郑声，代指世俗音乐。这是孔子明确提出的，将世俗音乐排除在雅乐之外。当然，孔子并不是反对世俗音乐本身，而是反对国君和大臣，还有传道的人听那些音乐。

孟子可谓善诱人者也，并非后世认为的迂腐刻板之印象。其劝导人，直似乾坤大挪移，以彼之道，还施彼身。用宣王之善，攻宣王之恶；用其所好之大者，攻其所好之小者。值得后世为人师者借鉴。

附《孟子》梁惠王章句下·第一章

庄暴见孟子，曰：「暴见于王，王语暴以好乐，暴未有以对也。」曰：「好乐何如？」孟子曰：「王之好乐甚，则齐国其庶几乎！」他日，见于王曰：「王尝语庄子以好乐，有诸？」王变乎色，曰：「寡人非能好先王之乐也，直好世俗之乐耳。」曰：「王之好乐甚，则齐其庶几乎！今之乐犹古之乐也。」

齐国大臣庄暴来见孟子，说：“我见王的时候，他告诉我说喜好世俗的音乐，我没想出来怎么应对。”说：“喜欢世俗音乐会有什么影响吗？”孟子说：“王这么喜欢音乐，齐国就有希望了！”过了几天，孟子特地来见齐宣王，说：“您曾经跟庄暴说过喜欢音乐，有这回事吗？”王一脸惭愧，说：“我并不是喜好先王雅乐，只是喜好世俗音乐罢了。”孟子说：“王如此喜好音乐，那么齐国就有希望了！现在的世俗音乐跟古代先王的雅乐是一样的。”

曰：「可得闻与？」曰：「独乐乐，与人乐乐，孰乐？」曰：「不若与人。」曰：「与少乐乐，与众乐乐，孰乐？」曰：「不若与众。」「臣请为王言乐：

齐宣王说：“能请您具体说一说吗？”孟子说：“独自享受音乐的乐趣，与他人一起享受音乐的乐趣，二者哪一种更快乐？”宣王说：“独自享受不如与人分享。”孟子说：“与少数人共享音乐的乐趣，与多数人共享音乐的乐趣，二者哪一种更快乐？”宣王说：“当然是大家一起更快乐。”“请允许我为您讲授音乐（与政治的关系）吧：

今王鼓乐于此，百姓闻王钟鼓之声，管籥之音，举疾首蹙頞而相告曰：『吾王之好鼓乐，夫何使我至于此极也？父子不相见，兄弟妻子离散。』今王田猎于此，百姓闻王车马之音，见羽旄之美，举疾首蹙頞而相告曰：『吾王之好田猎，夫何使我至于此极也？父子不相见，兄弟妻子离散。』此无他，不与民同乐也。

如果您在这里享受音乐的欢乐，百姓听到钟鼓之声，管弦之音，全都如头痛一般皱着眉头议论道：‘我们的王如此喜好音乐，只顾自己享受，为什么也不管管我们这些百姓？我们已经沦落到这般极度的困境，父子不得相见，兄弟妻子离散。’如果您在这里享受围猎的欢乐，百姓听到您的车马隆隆之声，望见旌旗羽旄随风飘动，全都如头痛一般皱着眉头议论道：‘我们的王如此喜好围猎，只顾自己享受，为什么也不管管我们这些百姓？我们已经沦落到这般极度的困境，父子不得相见，兄弟妻子离散。’百姓之所以对您充满怨言，不为别的，只因您不能与民同乐啊。